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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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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州是帝國最西端的一角,本應是最佳的交易港,可惜因為這些年來自由者肆虐,海路交易基本被堵死了。

容裴忙完交接事務後第一件事就是去視察碼頭,海州的海岸線很長,岸邊停泊著一艘艘殘舊到近乎廢置的貨輪,只有寫著“鄭”字的一批新貨輪還齊整地並列在一起,給整個死氣沈沈的海港添了點兒生機。

與容裴同行的還有他的幼年至交鄭應武,這個家夥的老婆懷孕了,日子越過越滋潤,早年帶著點煞氣的五官都笑成了一團,都快從“笑面虎”變成了“彌勒佛”。

容裴和鄭應武早早就認識了,那時候鄭應武還是個毛頭小子,坑蒙拐騙什麽行當都幹,後來還為了保護母親而殺了人。容裴把他送去自首,卻又跑上跑下為他申訴,最後他終於被釋放出來送母親走完最後一程。

在鄭應武心裏頭容裴就等於是他的弟弟,比親的還親。

知道容裴遲早要發展海州,鄭應武早早就過來紮了根,一來這邊確實機會多多,而來也為容裴打好底子。

見容裴神色莫測,鄭應武直截了當地問:“阿裴你到底是怎麽想的?”

容裴笑著說:“現在不是我們急的時候,師兄和林寒池剛剛把軍權分完,恐怕馬上就要開始較勁了。”這也是容裴開口讓謝雲夕過來幫範立雲的原因,林寒池這尊大神可不是吃幹飯的,跟著來到海州必然會有一番作為。

範立雲在軍方才剛剛起步,要是不好好布置的話肯定會被林寒池壓下去。

當軍人不比當政客,再不好的處境都可以巧舌如簧地逆轉——軍人是用拳頭說話的,你拿不出令人刮目相看的實力,那就什麽都別想了,乖乖縮回去吧。

鄭應武想想也是,軍防沒有搞上去,他們再怎麽使勁都是白搭的,還不如瞧瞧範立雲他們會拿出什麽新舉措再說。他轉了話題:“雲來港那邊那麽熱鬧,你就不擔心。”

容裴眉頭一揚:“擔心什麽?”

鄭應武說:“西部統籌部進了個幺蛾子啊,他明明是新來的,跟在李敘嚴身邊連個職位都沒有,一下子就進了統籌部,公眾反應很激烈。”

容裴說:“只是顧問而已,當顧問從來都不需要職位打底。”

鄭應武皺起眉頭:“誰都知道顧問能直接影響負責人的決定,這事情,可大可小啊。”

容裴說:“你擔心什麽?”

鄭應武收起了彌勒佛般的表情,冷笑著說:“我擔心你家那位不夠聰明。”

容裴笑了起來:“這才剛剛起步,受點挫折也不是什麽壞事。”

鄭應武說:“看首都那邊的走向,這可不是什麽小挫折。”

提到首都,容裴的眉頭終於皺了起來。顧坤的為人人盡皆知,他不知道父親為什麽要去蹚渾水,這會兒顧坤公文在手,清理門戶的事兒幹得風風火火,整個首都聽到他的名字都聞風喪膽。

這勢頭看似風光,可他得罪的人可就多了。容父和他攪和在一起,後果簡直不堪設想。

鄭應武雖然有自己的信息渠道,但對首都的事卻只知道片面的消息而已。事實上事情比他所能探知的要更嚴重,顧清源告訴容裴,已經有不少人被“清洗”掉了,而且事態還在蔓延,把整個首都烏煙瘴氣。如果只有顧清源這麽說,容裴當然會認為他對顧坤有偏見,可偏偏容裴所有朋友反饋回來的信息都指向同一點:首都麻煩大了。

容裴忍不住詢問了高榮成,高榮成臉色沈凝,欲言又止:“你父親的選擇……”

容裴也臉色發沈,高榮成被人稱為“聯姻高手”,而他父親的綽號卻是“大義滅親”,要是婚約公布出去,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。

更讓容裴不安的是容君臨那邊沒有半點動靜,自從容父向公眾宣布和樂棠斷絕關系以後,容君臨就再也沒有對外聯系過了,容父現在惹上的糟心事他更是一點都沒有理會。

想到有著爽朗笑容的三叔,容裴心中難免閃過一絲難過。雖說這麽多年來他與容君臨只見過一次面,那一次會面的時間也並不長,可那樣一個人幾乎完全符合他對一個長輩的期望——和氣可親、冷靜睿智,令人心安。

可惜那樣的容君臨終究還是遠去了。

從意識到自己果真找不回樂棠的那天起,容裴就發現自己沒有膽量去面對如今的容君臨。

首都的事還真是難辦啊。

容裴很清楚自己沒能力插手首都的事,但他也知道如果連自己都憂心忡忡的話,鄭應武肯定更難安心。沈默片刻,容裴唯有寬慰道:“這對我們不會有太大的影響。”

鄭應武想想也是,西部剛剛遭襲,對於重建工作上邊都一路大開綠燈。高家、林家、李家、楊家齊聚一堂,徐家、郝家等等依附於各家的小家族也隨之而來,再加上前段時間剛打出去的感情牌——誰要想打西部的主意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受眾怒。

暫時來說,西部不會被這場以首都為中心的颶風波及。

聽容裴的語氣不似作假,鄭應武也放下心來:“那我們就別想了,先看看怎麽把這邊搞起來吧。”

容裴說:“只要林寒池的名聲不假,那麽‘萬船歸港’的盛景就不會變成傳說裏的事。”

鄭應武提醒,“你對他的期望還真大,但你和他可不是朋友。”

容裴說:“如果目標一致,是不是朋友就不那麽重要了——而且也許在將來哪一天我們會變成朋友也不一定。”

饒是鄭應武一直對容裴很服氣,這回也很不樂觀地潑冷水:“歷史遺留問題太多。”

容裴笑了起來,沒再接茬。

這個時候鄭應武突然驚訝地開著海天交際之處,敏銳地說:“有船!”

容裴一點都不吃驚,他說:“這裏是交易港,當然會有船。”

“是船隊!船隊!打從海州遇襲以後,我就再也沒見過別家的貨輪了——”鄭應武說著說著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味,轉過頭盯著容裴,“這是你安排的?”

容裴說:“先帶你過來認認,免得到時候你怪我找人來跟你搶財路。這只是來打前站的第一批,等交易港活了起來我們再對外宣傳。”

鄭應武聽著容裴平靜地陳述著將來的規劃,這才明白容裴提起的“萬船歸港”並不是玩笑,只要軍方把海路清好了,什麽都好說!

鄭應武說:“我從來都不怕和人搶。”

西部確實為自己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,然而其他地方卻沒那麽幸運。

在瞿正明的默許之下,瞿澤跟著監察院組建的調查隊去了東部,將燒在首都的“清洗”風帶了過去。

調查隊的作風比顧坤要好得多,至少沒有搞得那麽神憎鬼厭,只是瞿澤終於變得像個真正的瞿家人一樣了,那個別扭少年的影子幾乎已經消失不見。

瞿澤跟著調查隊忙碌了一天,回想著父親瞿正明的話,這支調查隊名義上是到地方上配合顧坤的“清洗”提案,實際上是為了保全瞿家在監察院的力量。首都那趟渾水不好蹚,瞿正明不想瞿家人攪和進去。雖然改變是必須的,但顧坤那是在逆勢而為,未來堪憂啊!

瞿澤想不明白顧坤為什麽會那樣做,果真是因為天性陰狠?顧坤下手的時候可是連顧清源身邊的人都沒放過!

心態該有多扭曲,才會不惜樹敵無數、大刀闊斧地搞“清洗”。

瞿澤輾轉反側大半夜,到淩晨兩三點才勉強閉上眼睛。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瞿澤精神抖擻地歸隊,卻發現調查隊的人臉色有些微妙,瞿澤問了好幾遍原因才有人回答:“容樂棠回了白州,參加白州美食節。”

瞿澤臉色發青。

年少時的相遇、年少時的相知,在樂棠投奔遠東以後都成為了一場笑話。

瞿澤沈著臉打聽了幾句,就知道樂棠是代表遠東聯邦過來的,帝國雖然始終不承認遠東的政權,可地方遇到遠東派來的人時不僅不會撕破臉,反而還會好好款待——彰顯大國應有的氣度。

瞿澤跟調查隊負責人請假:“我想去白州。”

調查隊負責人本來就是瞿家人,很了解瞿澤跟容家人的過往,點點頭同意了瞿澤的請假申請。

瞿澤馬不停蹄地趕到白州,樂棠已經在公眾面前露過臉了,街頭的大屏幕上頻頻播報著這個曾經屬於帝國、此刻卻已經褪去了所有青澀的容家人。

遠東聯邦是一個奇特的環境,僅僅一年,它就把“容樂棠”這個人重新塑造了一遍。畫面上的年輕男人帶著極淡的笑容,眉宇之間總有著一絲慵懶,仿佛覺得對他而言什麽事都不足以成為挑戰。

自信、從容,仿佛已經成為了他臉上摘不下的面具。

仔細回想了一下,瞿澤馬上就想起了這樣的神色在誰的神色見到過。

容裴。

瞿澤冷笑,模仿得再好,骨子裏還不是一樣!容裴可不會做這種背棄國家的事……

瞿澤正要想辦法去查探樂棠的下落,兩個身穿遠東公裝的男人就來到他面前:“瞿先生,我們容議員遠遠見到了您,想和您見一面。”

容議員?瞿澤楞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對方指的是誰,他皮笑肉不笑地說:“請帶路。”

瞿澤被人帶到了樂棠曾經的居所,樂棠正坐在花園裏喝茶,見到他後只是擡起頭朝他笑了笑,笑容裏充滿了玩味。

那不是樂棠臉上會出現的笑容。

瞿澤覺得自己的心狠狠地抽痛起來。

瞿澤以為自己見到樂棠以後第一件事肯定是揍得他滿地找牙,可在真正見面以後他卻沒有那種沖動。不僅沒有那種沖動,他甚至還冷靜地拉開椅子坐到了樂棠對面,靜靜地瞅著樂棠。

樂棠楞住了。

瞿澤以自己都沒有想到過的平靜語氣和樂棠閑話家常:“聽說秦時章在給你挑媳婦兒?”

樂棠倒是不隱瞞:“也不是,舅舅只是挑了人給我代孕,但我覺得孩子還是需要一個完整的家,所以我會和孩子的母親好好相處、給她愛和婚姻。等過兩年孩子出生,一定會有一個美滿的家庭。”

瞿澤終於忍不住出言相譏:“那你就真的在遠東生根落戶了,恭喜。”

樂棠沒再說話。

他在聽到瞿澤從首都轉來東部以後他總想著見瞿澤一面。在他過去的人生裏除了“父親”和哥哥,相處最多的就是瞿澤,瞿澤見過他從未在其他人面前展露的另一面、見過他因為父兄都忙碌到沒時間回家時的難過和傷心、見過他好好藏起來的尖銳。

這是他的朋友。

雖然現在已經不是了。

樂棠緩緩說:“所以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和平相處了。”

瞿澤發現自己居然可以露出笑容:“不,也許我們以後都可以和平相處了,因為現在的你連讓我跟你撕破臉、罵你半句的沖動都沒有。”

樂棠給瞿澤倒了杯茶,淡淡地說:“這樣也好。”

瞿澤把茶飲盡,起身離去。

樂棠站起來走回屋裏,就碰上了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的郝英傑。

郝英傑笑著說:“早就告訴過你不要見了,現在好了,幹什麽事都沒心情了吧?”

樂棠瞅著身高逐漸和自己齊平的郝英傑良久,微笑著說:“不,我的心情現在很輕松。”

瞿澤已經成長到足以理智地應對一切,再加上他背後的瞿家,不久之後必然將在帝國占據一席之地。看著昔日的朋友過得很好,他有什麽好不高興的?

倒是郝英傑……

樂棠說:“我不像你,連面對都不敢。”

郝英傑被他反戈相擊,撇開頭不再說話。

樂棠和瞿澤重逢時可以那麽平靜是因為他們之間僅僅是好友關系,而他和郝英才之間的牽絆太深了,幾乎橫貫彼此的整個過去,這種被逼到極致的感情,要麽永遠埋藏起來、要麽徹底爆發,沒有其他可能。

見郝英傑面色沈沈,樂棠也不再逼他,說道:“走吧,回遠東。”

郝英傑聞言臉色一滯,過了許久才回答: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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